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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舅舅是打狼隊長“日頭落，狼(wolf)下坡。徹肚(方言：光屁股之意)孩子等等我，逮住大人當饃蒸，逮住小孩當湯渴!”小時候，每逢夕陽下山，夜幕低垂時分，在野外里割草或撿麥穗的小朋友們中，只要是誰這么一喊，便馬上喚起我們對狼的巨大恐懼感，沒有不邁開兩條小腿拼命往家里跑的，跑得慢的會嚇得哇哇大哭。

　　現在想到來這支兒歌是多么有文學性，多么有震撼力：前兩句是時空描寫后三句是狼的話。狼說，光著屁股的小孩子呀，你等等我吧，我餓呀，我要逮住你當湯喝呢!孩子們誰敢等狼呢?哪有不拼命往家里跑的呢?!小時候對狼的恐懼感卻不僅僅是因為這支兒歌。那時候狼確實許多，不僅山地有，大平原也有。而且也確實發生過不少狼吃人的事。

　　狼這種植物，適應性極強，耐熱又不畏嚴寒，其棲息范圍十分遍及，山地、林區、草原、荒漠都有狼群生存。這種植物嗅覺靈敏，聽力極好，奔跑速度極快，有耐力，能一口氣狂奔二十公里。而且性極殘忍又堅固岑寂、機靈聰明，對人畜危害很大。

　　我的舅舅叫楊裕民，自幼習武，強壯有力，擅長單刀和棍法。當村民受到野狼的侵擾時，村上的五、六個青年，在村長的召喚下，組織了一個打狼隊，公推舅舅當隊長。舅舅也熱心公益，很高興地當起了打狼隊長，擔起了保村護民的重任。

　　農閑的時候，舅舅領著打狼隊在村子的打麥場上操練。每人一條五尺長的齊眉棍，在舅舅的帶領下演習棍法。七條鐵漢七條棍，棍聲咆哮，開合旋轉，挑刺劈撩，變幻無窮，跳躍騰挪，身段強健，喊聲如雷，氣勢勇猛。有時，舅舅還會在眾人面前使一套單刀破陣法，贏得圍觀村民齊聲喝彩。

　　在我的眼中，舅舅是一個了不起的大英雄。

　　人都是這樣，愈是畏懼什么就愈愛打聽什么。就像愛聽鬼故事一樣，越怕還越要聽，越聽又越畏懼。那時，一有空我就老纏著舅舅講關于狼的故事。

　　有一次舅舅給我說了他遇見的一件真實的事兒。

　　舅舅說，有的老狼會裝小孩哭，以引誘人。有一日他在后山刨土豆，天晚了，在回家的路上聽到小樹叢前面有小孩的哭聲。走已往一看，地上趴著一只大灰狼，粗粗的尾巴特別長，舅舅用手比劃著。那灰狼見他手里提著掘頭，感到不是對手就跑掉了。

　　我緊緊地偎在舅舅懷里說，狼怎么會學小孩哭呢?

　　舅舅說，它是引誘人的。幸虧是我，手上又拿著掘頭，要是個女的聽到小孩哭，去到它跟前，那就危險了，狼不用費力就可以吃人了。你以后在野地里聽到樹叢里有小孩哭，可不要去找呀!說不定那是狼在學小孩哭呢!

　　我說，那是的。

　　舅舅又說，有些老狼不僅會學小孩哭，還會裝入呢!我驚奇地啊了一聲。舅舅接著說，這事也是我聽咱村你一個舅爺說的。有一年冬天夜間，他在地里看麥，睡在地頭麥桿子上，身上蓋了件破棉襖。月光下，就看到一只狼，頭上頂著一塊破布，身上披著一件破袍子，兩條后腿豎立著，正學人走路呢!開始你舅爺還以為是有人偷麥呢，再細一看那東西不像人形而且身前面還拖著一條大尾巴，才知道是一只狼，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。

　　它從哪里弄的破布和衣裳?我聽著不由地打了個寒戰。

　　它也可能是吃過人，吃了人后把那人的衣裳片子頂在頭上，把破衣裳披在身上。也有些狼喜歡在墳地掏窩，把死人的衣裳弄來披在身上。

　　“咦，太可怕了!”我催舅舅再往下說。

　　舅舅接著說，你舅爺在世時還說過一件事。說有一年他在麥地里種了些碗豆，碗豆結角時，有一只猴子(monkey)跑到地里摘碗豆角吃。那只猴子可能是四川耍猴練習的猴子，不小心給跑了的。那只猴子還戴著一個小花帽，身上穿著一件小紅衣。那只小猴子吃豆角時，有一只大灰狼以為小猴子是個小孩，就捏手捏腳地爬已往。那小猴子已經發現了狼，沒有當回事，依舊摘著豆角吃著，眼睛也不往大灰狼方向看。那大灰狼看著以為小孩子沒有覺察到它，騰地一下就撲了已往。就在大灰狼撲過來時，那小猴子向上一跳，正好騎在大灰狼身上，那小猴子吱吱地叫著用兩只前爪抓那狼的臉，狼疼的嗷嗷叫著跑了。

　　“哈，哈!”我聽了后心里可高興了，大灰狼是大暴徒，這小猴子給我出了氣。

　　“那要是碰到狼時怎么辦呢?”我問舅舅。

　　“小孩子不要亂跑，跟好大人，一般就沒事。”

　　“那要是大人碰到狼呢?”

　　“大人嗎，有一種說法，大人在野地里走路，如果有人拍你的肩膀，千萬不要往回扭頭。狼吃大人，都是裝作熟人，從前面拍你的肩膀，你一扭頭，狼就咬住你的脖子，你就沒救了!”舅舅抽出一支煙點上火抽了一口，持續說，“碰到狼，千萬不能跑，你跑不過狼，你千萬不要露出一點畏懼的樣子，你露出畏懼的樣子，狼就會感覺到，就會壯膽向你進攻。狼怕火，你可以把衣裳脫下來點著火向它撲去，它就有可能跑掉。”

　　舅舅說的高興，持續說：“狼群也像人一樣，分等級呢。有一種狼王，也就是一群狼的頭。其他的狼都服從它，都怕它。其他的狼一見狼王，就趴在地上，豎著的耳朵就答拉下來，尾巴也垂下來，這表示服從狼王的意思。有吃的東西，只要狼王一去吃，其他狼都得停住，不敢和狼王爭食。狼王吃飽了它們才敢去吃。這種狼王膽小心細，能指揮狼群。群狼圍獵時，狼王指揮著群狼，有的從正面進攻，有的繞到前面進攻。人要是碰到狼王那就很倒霉了!” “要是碰到狼王狼群，那就得死了?”我氣餒地問。

　　“要是手上有槍，那也不怕，人的火槍多厲害呀!可惜咱沒有槍。但是，咱有刀有棍，也可以跟狼打呀!狼是銅頭鐵尾豆腐腰，要念頭打它的腰!”

　　舅舅正講得起勁，他的一個徒弟慌鎮靜張地跑來：“不好啦!穩當大哥家的羊圈可能混出來了一只狼，羊圈炸棚了!”

　　“狼怎么會進到羊圈里呢?那羊圈的圍墻夠高的呀，狼跳不出來吧?”舅舅一邊拿起棍子一邊問。

　　“可能是放羊的時候就混到羊群中了，羊進圈時伴伴隨著羊群就進到羊圈里了。”舅舅的徒弟喘著粗氣說。 “我這就去，你快通知打狼隊的人帶上兵器火把，趕快去穩當大哥家的羊圈!”

　　羊圈里，群羊騷動不安，羊子咩咩地叫著，一會兒全向東聚成一堆，一會兒向西聚成一堆。舅舅讓打狼隊的人點起火把，把羊圈圍住。

　　但是，狼在羊群里躲著，無法下手。舅舅琢磨了一下，叫大家把住羊圈門口，把羊一只一只放出來。這方式挺管用，羊一只一只出了羊圈，里面的羊越來越少了，一條大公狼的身影就露出來了。那只狼想往外闖，看到出口幾條惡漢把守，頻頻闖關都被打了回去。等羊子全出了羊圈，里面就剩下了那只狼時，那只狼想跳墻逃命，無奈墻高，跳了頻頻都摔了下來。等那只狼體力消費得差不多時，舅舅帶著眾人進了羊圈。人一步步逼近，狼一步步退縮，在退到墻根時，那狼見無處可退，便齜牙裂嘴對著眾人咆哮，繼而又對著天空上的月亮嗚嗚嚎叫起來。那樣子大概像日本鬼子老松井被包圍時作困獸猶斗的樣子。舅舅說，狼對著月亮叫這是招集同伴來救它的。于是眾人一齊上前，一陣亂棍猛擊，就把它打死了，一看是一條大公狼。

　　舅舅雖然打死了惡狼，也擔憂野狼報復，告誡村民提高小心。

　　可是，沒出一月，村上依然出了一件大事。

　　收麥時節的一天晚上，穩當的女人抱著個吃奶的孩子坐在門口的石墩上乘涼，慢慢地就睡著了。似睡非睡之際，覺得是丈夫穩當戴著個草帽來到了跟前，就把孩子遞了已往，嘴里咕嚕著：“給孩子。”一松手時，又聞到一股野腥氣，忙一睜眼，哪里是孩子他爹?只見一只蒼狼刁看孩子跑了。穩當他女人當際哭叫起來，一村人都起來追狼了。哪里另有什么蹤影?幾天后，穩當在后山一片亂石堆上，找到了孩子的爛衣裳。

　　“這些賴東西，糟塌個畜牲也就罷了，還糟塌起人來了!吃過人的狼是犯了天條的，該滅了狗日的!”舅舅義憤填膺，怒火中燒，決定滅了后山的野狼。

　　麥收過后，舅舅就組織打狼隊自動出擊了。在后山搜了好久，看見不少狼糞和野狼運動的蹤跡，可是沒見到一只狼。

　　舅舅又想出了一個念頭，狼是活的，見人來就躲了，所以不好找，今后不用把主攻目標放在找狼上，從明天起要找狼窩，掏狼崽。結果，沒有幾天就在一片亂葬崗子上找到了一個狼窩。挖開一看，里面有三只小狼崽，剛睜開眼睛不久，見了人不知道畏懼，還拱著嘴要吃的呢。

　　舅舅和打狼隊的勇士們就用籮筐把小狼崽帶回了村子。村上有些老人怕因此遭到狼更兇狠的報復，主張把狼崽放了。舅舅卻和打狼隊的勇士們策劃了一個圍點打援、誘敵上勾的計策。

　　舅舅把三只小狼崽帶到了村邊的煙炕屋，然后讓村上的木匠把煙炕屋的門加固了，在門板離地三尺的地方挖了一個三寸見方的洞。一切預備好過后，舅舅把打狼隊的勇士安置在離煙炕屋不遠的屋子里，再三叮囑，聽到狼叫不要出來，聽到敲鑼都點上火把到煙炕屋來。

　　當天晚上，舅舅挑了一個膽子最壯的青年同他來到煙炕屋，把門緊緊頂住。夜深入靜過后，舅舅把那三只小狼崽打得吱哇亂叫。不多久，果然引來了一條狼。那狼聽到小狼崽的叫聲，想進煙炕屋，急的用爪子抓，用牙啃，用身子撞，可就是進不去。舅舅見野狼越急，就在門里越打得那小狼哇哇亂叫。門外那畜牲聽著小狼崽叫，情急之下就將爪子從木匠挖好的三寸見方的洞口伸出來亂抓摸。這時，舅舅就抓住了野狼伸進洞口的一條前腿，用勁一拉就把狼的一條腿拉住了。那狼拼命想把腿抽回去，可是舅舅哪里肯呢!舅舅示意嗚鑼，一陣鑼響，打狼隊的人員都點著火把跑了過來，見一只大灰狼一條腿被門內人死死拉住，身不由己地趴在門板上嗷嗷慘叫。

　　那大灰狼想咬斷自己的腿逃命，無奈那條腿都被拉進門內。它在腿根上拚命撕咬自己，卻不能咬斷。它轉頭看了一眼包圍著它的棍棒和火把，那大灰狼徹底絕望了，它用自己的頭拼命向門板撞去，一時血花四濺，它仍不肯休止，直到把頭骨撞碎而死。

　　舅舅說大灰狼護崽死的壯烈，不忍心剝皮食肉，就在山坡上挖了個深坑把它埋掉了。那三只小狼崽也被舅舅輾轉送到了植物園飼養起來。

　　前幾年表弟送舅舅來唐山就醫，舅舅已經81歲了，身板倒仍硬朗。

　　我們又說起狼的事。舅舅說，現在人越來越多，荒地有狼的蹤跡了。即便有個把狼，只要它不傷人，我們也不能再打了，再打，就滅絕了。

　　舅舅不懂什么生態平衡、生物鏈這樣的大學問，但他說的不能再打了的意見是很對的。地球很廣闊，人有生存的權利，狼也有生存的權利，其他生物也有生存的權利，世界需要平衡協調才能持續發展。